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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門縫外的幽靈 (第3/3页)
的宣告。平靜的偽裝下,裂開了一道縫隙,洩露出深藏的脆弱。 「害怕?」我輕聲問。 他沒有回答。黑暗中,他向前挪了很小很小的一步,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,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。他依舊沉默著,但那沉默本身,和他細微顫抖的呼吸,已經是最好的答案——一種對黑暗與孤獨深入骨髓的恐懼。 我無聲地嘆了口氣,往旁邊挪了挪身體,掀開被子的一角:「進來吧。」 他像一道沒有溫度的影子,極快地滑進了被窩。動作輕得幾乎沒有重量。他躺在我身邊,身體卻僵硬得像一塊冰冷的石頭,刻意與我保持著幾公分的距離,彷彿那是一條不可逾越的界限。他的背脊繃得筆直,睜大眼睛,一眨不眨地盯著頭頂上方無盡的黑暗,連呼吸都刻意放得又輕又淺,彷彿害怕稍微用力一點,就會驚醒蟄伏在黑暗中的怪物,或者……墜回那個他曾逃離的、真實的地獄。 我拉過被子,輕輕蓋住他冰涼瘦小的身體。當被角觸碰到他時,他整個身體幾不可察地、劇烈地顫抖了一下,像被電流擊中。但他沒有動,也沒有出聲,只是更加僵硬了。 「睡吧,小哲。」我在黑暗中低語,聲音輕得像嘆息,「這裡……很安全。」這句話,是說給他聽,還是說給我自己聽?連我自己也無法分辨。 他沒有回應。身體依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。但過了一會兒,我能感覺到他那過於緊繃的神經似乎稍微、極其輕微地鬆懈了那麼一絲絲。時間在黑暗中無聲流淌。他刻意壓抑的呼吸聲,終於一點點、一點點地變得綿長而均勻。 他睡著了。 即使在沉沉的睡夢中,他那雙秀氣的眉毛依然微微蹙著,在眉心留下一道淺淺的褶皺,彷彿連夢境也無法擺脫無形的痛苦。一隻冰涼的小手,不知何時,悄悄地從他自己的被窩裡探出,摸索著,然後緊緊地、用盡全身力氣般攥住了我睡衣的一角。力道大得驚人,指節因用力而死死地泛著白。 我側過頭,在朦朧的微光中,凝視著他模糊的睡顏。這個安靜得過分、滿身舊傷新痕、彷彿從煉獄深處爬出來的男孩,在我最想毀滅自己的那一刻,用他同樣破碎卻沉靜的存在,生生拉住了我墜落的腳步。他用他那些無聲的傷痛和小心翼翼的偽裝,暫時填滿了我空洞的絕望。 我們像兩艘在驚濤駭浪中偶然碰撞的破船,用彼此殘缺的軀殼,勉強搭建成一個臨時停泊的港灣。這港灣搖搖欲墜,佈滿裂痕,散發著潮濕腐朽的氣息,隨時可能被下一道巨浪拍得粉碎。 但至少……在這一刻,它存在著。 冰冷的淚水,毫無預兆地滑過我的太陽xue,沒入鬢角。我輕輕吸了一口氣,那空氣冰冷而稀薄。對著無邊的黑暗,也對著身旁這個在睡夢中依舊攥緊我衣角、彷彿抓住救命稻草的小生命,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氣音低語: 「生日……快樂,沈韻。」 今天,我沒有死。 但我知道,從帶上小哲、踏入這扇家門的那一刻起,某種更加深沉、更加不可預知的漩渦,才剛剛開始轉動。他攥著我衣角的那隻手,像一道無形的鎖鏈,將我們牢牢捆綁在一起,墜向那佈滿禁忌荊棘與毀滅火焰的深淵。這個所謂的「家」,終將成為我們共同沉淪的囚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