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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六)蝴蝶梦中 (第3/3页)
庭的打算。 当然也没有考虑和小钟一起生活的可能性。 好比现在,小钟的房间本来是一个从客厅分出来的书房区域,并不真正隔断。添上百叶门,放上小床才充作卧室,似古人屋中之屋的碧纱橱。 “她只想一个人住”的暗示无处不在,小钟也一度误以为敬亭早就将女儿放进过去的盒子里尘封起来。 今夜母女破天荒的聊了许多话,越聊越深,小钟才像忽然成长了,弄明白一件事:小孩长大以后注定会离开父母,这本就无关乎爱不爱,不过是自然而然。观念的差异已经在她们之间长成难以通融的分歧。敬亭一早想好把未来的她留在身边,才像刻舟求剑。 孔子云“四十而知天命”。敬亭在她的四十之年,看世事早就是深入浅出的通透。 人的感情需求说到底无非是“情绪价值”。如果说马克思的剩余价值揭露了资本主义剥削的实质,情绪价值则是当下消费社会构建支配的新形态。它抹除了人类感情的神性和崇高,撕碎意义的光晕,让人所能拥有的尊严与温情,全都变成可以放上天平加以衡量的筹码。 她不反对小钟从男人身上索求想要的东西。这个男人能给她的,或许也只有短暂的情绪价值。 人所具备的条件,也可以拆解开来,一一衡量。好看,加分。老,减分。学历高,加分。勾引学生,品行问题,死罪。最终得出结论,他不值得。 如果这样判得太草率,不妨再换一个角度。他如果真有那么好的条件,为什么到现在都单着?要么还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,比如亲手杀了前妻,就想找个听话好骗的meimei接盘,《丽贝卡》是这么演的。 要么就是男同,小钟故意开玩笑道。 敬亭却没懂她的笑点,一本正经说:真是男同,要结婚也会拼命去结。他倒不像。 小钟听得兴味寡然。 成年人玩的“婚恋市场”,也是敬亭讲的这一套。双方猜来猜去,量来量去,量到天平两端平衡,像古时候合上八字,好姻缘成了。不同在于,八字是封建迷信,市场衡量无一不是实打实的利益。小钟这样想,肯定吃不了亏。 但敬亭不管怎样都没法承认,他在她心里唤起的是一种绝无仅有的感情,不宜用价值这样普遍的尺度去衡量。难道她对待自己的初恋,也只是精准冷静的算计,没有一丝多余的缱绻柔情?那个下凡的年轻老师呢?一个特别的、难忘的男人都没有? 小钟刨根问底地探寻,直到敬亭都招架不住。但无论问什么,敬亭都只是无奈地回答,将近三十年,早就记不清了。 夜里小钟睡不着觉,呆呆地想了很久,才好像朦胧地弄懂敬亭那段讲“情绪价值”的话,解开一个从小困扰的疑惑。言情小说当然不会书写真的爱情,作为情绪消费品的小说需要提供的是情绪代偿,多巴胺的唤起,“像极了爱情”的幻觉。这就好比老婆饼要是出卖真的老婆,才是滑天下之大稽。 她的爱情,除了他,根本没有人懂。 睡前她最后又打开绿色软件看了眼他。空中烟花的头像,昵称叫pharmakon,上网查是个希腊语单词,释义是“药”。聊天记录只有两条,她向他请假,他回了“嗯”。 踌躇半天,没话可讲。 可当她即将退出来,绿色软件却出现那个很多人遇到过的bug,顶上的昵称没来由地短暂变成“对方正在输入”,她再重新点进去,焦灼地等了一会,又什么都没有。 赛博时代的bug有时就像灵异事件一样。 明天不用再见面。 还好,放假了。